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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茶色玻璃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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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唤(2006年最受欢迎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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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25 23:49 | 只看该作者
深潭面积不大,水深得像块碧玉。一股清泉从一块块卧牛巨石上飞泻而下。巨石上长着一层厚厚的苔藓。这种苔藓在苏格兰没有见过。巨石四周长满了掌叶铁线蕨。潭里的水清澈见底,每一块小石子仿佛都从水底跃入眼帘。水里有鱼,还有很小的虾。那虾透明得像玻璃,看得见针头大小的、红颜色的心脏不停地跳动。深潭尽管浓荫覆盖,但是到了中午,阳光直射而下,一潭碧水金波粼粼,流光溢彩。森林里的活物都来饮水。伊丽莎白给“水晶”找了个风吹不着、雨打不着的好地方。这地方离深潭有一段距离,不至于吓跑那些来饮水的飞禽走兽。她在潭边给自己找了一个舒服的“石椅”,让灵魂和思想自由飞翔。
  深潭是她的,完完全全是她的。山顶的森林除了金罗斯先生和金罗斯太太有权力进去之外,任何人不得靠近。即使有人贸然进入,也不会发现深潭。因为它在很远的上游,很难到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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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25 23:49 | 只看该作者
亚历山大心里想什么,别人很难搞清楚。在公馆里的人看来,他已经拿定主意和妻子保持一种“相敬如宾”、合乎礼仪的关系。这种关系只限于在餐桌上或者茶余饭后聊聊矿山、时事,聊聊亚历山大的新项目、报纸上有什么新闻。比如亨利?帕克斯爵士升为艰难挣扎中的Government的首脑;约翰?罗伯逊先生荣获圣迈克尔和圣乔治勋章。
  “约翰?罗伯逊先生,”伊丽莎白若有所思地说,“既不是英国国教教徒,又是个出名的好色之徒,女王怎么会授给他爵位呢?我真不明白。因为一般来说,她对这种男人的评价很低。”
  “我怀疑,压根儿就没有人向她报告过约翰?罗伯逊先生是个好色之徒。”亚历山大冷冰冰地说。  “不过,他被封爵我并不感到惊讶。”
  “为什么?”
  “因为约翰?罗伯逊先生在政治上已经没有用处。一个政客一旦走到这一步,同僚就会请求女王加封于他。可以说,这是要他退出政坛的信号。”
  “是吗?”
  “是的,亲爱的。你应该注意到,走马灯似的换人的Government全无真正的目标。记住我的话,用不了多久,罗伯逊就会退出立法院。他们也许会推举他为上议院终身议员,到咨询委员会谋个闲差。帕克斯在下议院当头。”亚历山大哼了哼鼻子。“呸!”
  “可是帕克斯现在也被封为爵士了,”伊丽莎白表示反对,“我还看不出他有退休的迹象。”
  “那是因为帕克斯的脑袋肿得太大了,”亚历山大笑着说,“眼睛周围都是肉,挡得他什么也看不见。这当然是比喻了。他是吹出来的。吹成个亨利爵士。过去靠大吹大擂,以后也得靠大吹大擂。而且,他爬得太高了。对于一个没有经济实力的政客,这其实是很危险的事情。罗伯逊是富人。和他比起来,帕克斯简直是个叫花子。表面上看,议会成员没什么油水,实际上,当个总理,额外津贴、不明收入多的是。”他耸了耸肩。“各种方法、各种手段,都被他们用到了极致,伊丽莎白。”
  “那天晚上,他来我们家吃饭的时候,我还挺喜欢他。”
  “是的,他这个人很会讨人喜欢。他对州儿童教育的态度,我也举双手赞成。我不敢相信的是他那种看风使舵的禀性。亨利爵士是个‘随风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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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25 23:50 | 只看该作者
七 新的痛苦
  伊丽莎白刚刚洗完澡,换上下午穿的裙子,茹贝就来了。
  “李回来了!”她大声叫喊着,一张脸激动得变了形。“哦,伊丽莎白,李回来了!我做梦也没有想到!”
  “太好了。”伊丽莎白机械地说,就像嘴里塞了一团羊毛。“上茶,瑟蒂斯太太。”
  她把高兴得昏了头的茹贝领进暖房,让她在椅子上坐一会儿,平静一下,自己心里也终于安然了许多,微笑着说:“茹贝,亲爱的,冷静点儿,我想让你马上把这件事情的全过程告诉我,可是你现在这副激动的样子能讲什么呢?”
  “他是昨天夜里乘从拉特沟来的火车回来的。真像从天而降。我一直纳闷为什么火车来得这么晚,现在看,显然是等他把车厢挂钩从悉尼来的慢车上摘下来。我正和主教、他的妻子一起在休息室里坐着——他来访问我们这个教区。”茹贝喋喋不休地说。
  “我知道。他今天晚上来吃晚饭,你还记得吗?这回你可以带着李一起来了。”
  “就在那时,李走了进来!啊,伊丽莎白,我的玉猫已经长成大人了!那么英俊!个子那么高!你该听听他说话。他的英语棒极了,听他说话就像是英格兰的花花公子,字正腔圆!”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脸上挂着微笑,陶醉在幸福之中。“凯斯特维克主教一听到李说话,就佩服得五体投地。等他知道这个仪表堂堂的小伙子原来是我的儿子,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一下子就提高了!”
  “我不知道,你在这方面原来也雄心勃勃。”伊丽莎白说,希望自己的心不要这样剧烈地跳动。
  “哦,也不完全是这么回事儿。那个老家伙虽然不太清楚我在金罗斯的地位,但是也不敢拿我当妓女看。他知道,我是天启公司的董事,是教堂一位有潜力的捐助人。不管怎么说,他一看见李,就认为我过去是被人们冤枉了。我的儿子上的是普罗克特那样举世闻名的学校。哦,伊丽莎白,我好幸福!”
“瞎子也能看出你有多么幸福,亲爱的茹贝。”伊丽莎白舔了舔嘴唇。“亚历山大是不是也回来了?他是在悉尼,还是晚些时候回来?”
  看见伊丽莎白眼睛里的神情,看见她仿佛又戴上那副老面具,茹贝的快乐消失了许多。“不,亲爱的。亚历山大还在英格兰。他让李回来过暑假。亚历山大在信里说,他不忍心让我再等上三年多才看到我的玉猫。李能在家里待到七月。然后坐船回英格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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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25 23:50 | 只看该作者
茶上来之后,伊丽莎白给茹贝倒了一杯。“那你来干什么,茹贝?你应该一刻不离陪着他才对呀!”
  “哦,李来和我们一起用茶。”茹贝说。她看起来就像只有二十五岁,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活力。“你不想等到晚饭时再让我把儿子介绍给你吧?他说先到金罗斯城看看,喝下午茶时再来。”她皱了皱眉头。“这个小东西!他晚了。”
  “等他来了,再烧点茶就是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这时候,伊丽莎白已经镇定下来。她惊讶地发现,听到亚历山大还没有回来的消息,自己心里竟然有点怅然若失的感觉。看到他回来,至少内尔会高兴得跳起来。当然她也理解,为什么这次茹贝没有因为亚历山大久别未归而难过。儿子和情人是最好的朋友,她很难在他们俩之间周旋得无懈可击,更难瞒过李的眼睛,不让他知道亚历山大对于她意味着什么。
  李走进暖房,长发编成一根辫子,垂在脑后。他穿一条干净的旧蓝斜纹布裤子,棉布衬衫,袖子高高卷起。伊丽莎白站起身,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超然、冷漠。她向年轻人伸出一只手,唇边挂着一丝微笑,眼睛里却没有笑意。茹贝说得对,李英俊潇洒,像孙也像母亲。孙眉清目秀,有一种贵族气派;茹贝举止端庄,有一种内在的魅力。但是他那双眼睛不像父亲也不像母亲。浅绿色的虹膜四周,环绕着一圈深似一圈的绿色,使得他的目光那样犀利,仿佛能穿透一切。是的,这样一双浅色眼睛镶嵌在睫毛乌黑的眼眶里,映衬着古铜色的皮肤,看起来不大协调,然而,正是这种不协调越发让人觉得他魅力无穷。
  “你好,李。”伊丽莎白问候道,言语之间没有什么感情色彩。
  白天的兴奋和喜悦已经如潮水般退去,他稍稍偏着头打量着她,目光中似乎有一种迷惑不解。
  “很好,金罗斯太太。”他说,握了握她软绵绵的手。“你好吗?”
  “很好,谢谢。叫我伊丽莎白就行了。请坐,瑟蒂斯太太马上就上新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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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25 23:50 | 只看该作者
他在能看得见两个女人的地方坐下,听妈妈说话。这就是亚历山大的妻子,亚历山大没怎么和他提起过。也难怪,李心里想。她不是一个热情的、韵味儿十足的女人,而是那种可以冷得像冰一样的、沉着镇定的人。但是,她又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乳白色的皮肤,乌黑的头发,深蓝色的眼睛,丰润的红唇紧紧地抿着,显示出一种和她那天生的美丽轮廓不相称的坚定。她脖子修长,非常优雅,一双手也很好看。两只手的无名指上都戴着很大的戒指,看起来有点戴得不是地方。伊丽莎白?金罗斯不爱炫耀,但是亚历山大愿意给她买这些戒指。他毫无疑问是个喜欢炫耀的人。我真希望他和我一起回来。李心里想。我想念他。我相信,他不在家,我就看不到金罗斯的精髓。他的妻子不希望我待在这儿。
  “亚历山大怎么样?”能插上嘴的时候她问。
  “不错。”李微笑着说,脸上现出两个和茹贝一模一样的酒窝。“今年夏天,他一直在德国,和西门子兄弟①待在一起。”
  “参观他们制造的发动机和别的机器?”
  “是的。”
  “他去没去过苏格兰那个金罗斯,你知道吗?”
  李似乎吃了一惊,张开嘴想说,亚历山大肯定写信告诉过她这事儿,可是话到嘴边又咽到肚里,只是非常简单地回答道:“没有,伊丽莎白,没去过。”
  “我估计他就没去过。你经常和他待在一起吗?”
  “只要学校没事儿我就和他待在一起。”
  “这么说,你很喜欢他。”
  “和孙相比,他更像我的父亲。当然,我这样说绝对没有批评谁的意思。我爱也尊敬我的生身父亲,可我不是中国人。”李有点生硬地说。
  茹贝看看伊丽莎白,再看看李,心里有点沮丧。她最亲爱的儿子和最亲爱的朋友初次见面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他们话不投机。不,比话不投机还糟。伊丽莎白明显地流露出不喜欢李。她像冰一样冷!伊丽莎白,别这样对我!别将我的玉猫拒之门外!她站起身,戴上帽子。
  “啊,太晚了。走吧,李。现在走还来得及。凯斯特维克主教今天晚上要来这儿吃晚饭,七点半,你和我得陪主教夫妇一起来。”
  “我等你们。”伊丽莎白神情木然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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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25 23:51 | 只看该作者
八 信


最亲爱的伊丽莎白:
  如果一切按计划进行,此时此刻,你站在船头,锡兰①已经遥遥在望。我让茉莉把这封信交给你。或许,你以为,你可以从科伦坡再坐一条船回来,但是,我要告诉你,到科伦坡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所以我劝你,还是继续往 前走。
  去年七月底,李把亚历山大捎来的话告诉我们、然后就扬长而去之后,我终于“长大”了。亚历山大总说,他最喜欢的就是我的“孩子气”。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我心里总是不搁事儿,喜欢开玩笑,恶作剧,经历过那么多事儿——好事儿、坏事儿——还是“痴心不改”,总是轻易否定别人的意见,认为人家说的都不重要。如果我是个出身高贵的女人,也许情况就不同,但是我生来一无所有,也就不怕失去什么。事实上,我也没有听到过什么好意见。他们那些“好意见”又有什么用呢?所以我一直和亚历山大肆无忌惮地招摇过市,在悉尼也不例外。当然,我一直认为我有权利优先得到他的爱。他娶你之后,又回到我的身边,我觉得理所当然。我不是一个讲道德的人,真的不是。
  李告诉我们这个消息之后,我只想着又能和他见面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我觉得,亚历山大之所以叫我们去,是因为他近期不可能回金罗斯。我一心想着躺在他怀抱里。哦,好一幅温馨美好的图画!我知道你不会反对,因为有了我,就可以减轻你的负担。
  后来,我突然想到,也许他想带着情妇和妻子坐在同一辆敞篷马车里招摇过市,让自己觉得比本杰明?迪斯雷利①还了不起。可是,绝对不能这样做。这样的丑闻很快就会轰动伦敦。
  对于我来说,什么丑闻不丑闻,无所谓。可是对于你,那是可怕的灾难!我知道亚历山大心里是怎么想的,他想让我们俩作为最好的朋友出现在别人面前,把我们之间真正的关系隐瞒过去。可是,从悉尼到英格兰,特别是到伦敦的人川流不息,用不了多久,事实真相就会尽人皆知,亚历山大可不是威尔士王子!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留在家里的原因,亲爱的。你出头露面的时候到了,抓住机会,当作我的馈赠。你知道,麻烦在于,我们三个人都是小城镇的产物,现在也依然生活在小城镇。由于天启公司的黄金,我们可以在这里随心所欲,过我们想过的日子。在悉尼,也许还过得去,可是在伦敦,寸步难行。
高兴起来,伊丽莎白,四处走走看看,自己找乐子,让亚历山大见鬼去吧。请替我问候李。为了我,尽量和他相处得好一点。



深爱你的茹贝
一八八三年一月,金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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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25 23:51 | 只看该作者
哦,茹贝!
  我从科伦坡给你写这封信,因为有一个邮袋要寄往悉尼。三四个星期之后,你就可以收到了。如果我决定返回去的话,那时便可以与你相见。
  你可真有能耐!马克罕姆医生、茉莉、桃花把我瞒得严严实实。我一直以为你在甲板下面的船舱里受苦受难。因为我还清清楚楚记得,我离开老家坐奥罗拉号来新南威尔士和亚历山大结婚的路上,沃特森太太因为晕船遭了多少罪。穿过澳大利亚海湾时,我有点儿晕,不过,我真是个相当不错的“水手”,很快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内尔、安娜和我一样,也没问题。几个中国姑娘都晕船,不过印度洋就像一个大水池,船过佩思之后,她们就都恢复正常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船不停地移动,给了安娜某种启示,她开始学习走路。她跌跌撞撞、踉踉跄跄,但是一旦明白腿的用处,只要醒着,她就到处乱走。她已经不再显得肥胖,而是越来越苗条,身材越来越好看。她最喜欢说的还是“李!”边说边叫。会说的词也越来越多——船、岸、绳、烟、人。现在,在科伦坡,她开始学两个音节的词,比如:水手、海港、女人。
  非常感谢你为我想得那么周全。但是上船之后,李一直对我说,你认为我们俩完全可以像最好的朋友那样出现在人们面前。现在,等他知道你压根儿就没在船上,他又会说些什么?一想到这一点,我就两腿发软。茉莉转告我,你还给亚历山大写了一封信,等我们到了英格兰就交给他。
  最亲爱的茹贝,我完全理解你这样做的初衷,万分感激你为我做出的牺牲。对李,我将给予应有的尊敬,我向你保证。


深爱你的伊丽莎白
一八八三年三月,锡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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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25 23:52 | 只看该作者
第二部 一八八八年到一八九三年


一 两个含苞待放的姑娘


  一八八八年新年,内尔满十二岁,没多久便开始来月经。她的身材像父亲,又细又高,再加上乳房没有长大,无形之中,内尔忽略了自己已经开始成熟的事实。可是月经就无法忽略,特别是有伊丽莎白这样一个喜欢唠叨的母亲。
  “你不能再满世界疯跑了,内尔。”伊丽莎白说,极力回想自个儿来月经时,玛丽对她说的那些话。“从现在起,你要规规矩矩,像个女孩儿的样子,不要再到矿井和工厂玩,也不要和男人打打闹闹。从地板上捡东西的时候,要双腿并拢,蹲下来捡。坐有坐样儿,不管什么时候,也不要分开双腿,或者乱踢乱动。”
  “你都说些什么呀,妈妈!”
  “良好的行为举止,内尔。别这样看我。”
  “听起来怎么都是废话!我坐的时候不能分开双腿?不能乱踢乱动?”
  “是的。你如果不注意,内裤会弄脏的。”
  “只有来月经的时候才应该这样。”内尔表示反对。
  “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呀。刚来的时候,没有什么规律。很遗憾,内尔,你疯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伊丽莎白用讽刺的口吻说,“你还可以穿两年短裙子,但是你的行为举止一定要像个大家闺秀。”
  “我才不信呢!”内尔叫喊着,不无夸张地喘着粗气。“你想把我从爸爸的生活中分离出来!我是他的儿子!”
  “你是他的女儿,不是他的儿子。”
  内尔凝视着妈妈,目光中现出惊恐。“妈妈!你……你告诉他这事儿了吗?”
  “告诉了。我当然得告诉他。”伊丽莎白说,做出一副以守为攻的样子。“坐下,内尔,请你坐下。”
  “我不坐!”
  “安娜还是个婴儿的时候,”伊丽莎白说,只得自己开口解释,“我很少去照料她,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以为她只是发育缓慢,做梦也没想到会是智障。是你让爸爸去看她到底怎么回事儿,才发现她是智障。为这事儿,他和我闹得很不愉快。”
  “活该!”内尔恶狠狠地说。
  “是的,我是活该。所以从那以后,你和安娜身上无论出现什么问题,我都及时告诉他。”
  “啊,你真是个讨厌的女人!”
  “哦,内尔,你应该通情达理!”
24
 楼主| 发表于 2006-7-25 23:52 | 只看该作者
“你才不通情达理呢!你是想毁了我的生活,妈妈!想让我和爸爸分开!”
  “你这话既不公平,又不是事实。”伊丽莎白气愤地说。
  “滚开,妈妈!滚开!”内尔叫喊着。
  “注意你的行为和你那张嘴,艾琳娜。”
  “哦,我现在是艾琳娜了,是吗?我不做什么艾琳娜。我叫内尔!”内尔一阵风似的冲出去,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号啕大哭。
  伊丽莎白浑身无力,不知所措。我可没想到内尔会这样。当年,玛丽告诉我月经的事儿时,我也像内尔这么不可理喻吗?没有。我只是默默地听着,从那天起就一直按她说的办。是不是她的态度比我刚才好,或者她说话更圆滑、更有技巧?也不是。我只记得自己当时觉得,似乎从那时候起,我就被一个秘密社会群体所接纳,而且特别珍视自己作为这个群体一员的身份。为什么我明知道她和我的性格、观念截然不同,却以为她会在这件事情上做出和我相同的反响?也许因为我想通过这个女人之间共同的话题,和她成为朋友,没成想适得其反,惹得她一肚子不高兴。是不是内尔意识到,从现在起,她已经成了男人追逐的目标?每次走到有许多男人的地方,都会冒引起他们注意的危险,而这种危险是一个孩子做梦也不曾想到的。

  尽管亚历山大没有对她提过这事儿,但是内尔太聪明了,不可能看不到爸爸对她的态度一天天地变化。连他看她的目光都和以前不同。目光中搀杂着敬畏和忧伤,燃烧着难言的尴尬,仿佛她突然间变成一个他不了解的、无法信任的人。内尔从来都不尊敬妇女,所以特别讨厌造物主以这样一种方式提醒她,自己就是个女人。而爸爸现在拿她当陌生人看,更让她难过。那么,好吧!如果爸爸拿她当陌生人看,他也就成了她眼里的陌生人。于是,内尔有意识地远离他。
  幸亏亚历山大明白内尔为什么躲着他,所以还对付得了这个小丫头。
  “你认为我想把你变成一个一本正经、举止端庄的大小姐吗?内尔。”他问,坐在书房里他最喜欢的那张休闲椅里。内尔坐在爸爸对面,两腿紧紧并着,生怕经血把内裤弄脏。
  “还有别的选择吗?爸爸。我可不是男孩子。”
  “我从来没有想过你是男孩儿。如果过去几个星期我有点儿疏远你的话,你一定要原谅我。我只是突然意识到,时间过得太快了!我的小朋友长大了,我老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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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25 23:52 | 只看该作者
“老了?你老了?爸爸,”她气愤地说,“你怎么会老呢?只不过我们的快乐时光一去不复返了。妈妈不让我和你一起下矿井,到工厂,什么也不让!我不能再像假小子一样为所欲为了。我想和你去,爸爸,和你!”
  “没问题,内尔。不过,你妈妈要我给你一段时间,慢慢适应这种变化。”
  “她会的!”内尔恶狠狠地说。
  “不要忘记,她从小都被管束得非常严格。”亚历山大说。其实,他心里和内尔一样生伊丽莎白的气。她怎么敢吓唬这个最可爱的孩子,让她离开他呢?“在她看来,你一旦长大成人,就得变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淑女。当妈的总把自己的女儿看作男人眼里的猎物。我却认为,只要女孩儿自己不招蜂惹蝶,就平安无事。我看不出你的行为举止有什么不妥之处,内尔,”他微笑着说,“我不愿意失去最好的朋友——你。”
  “这么说,我还可以和你一起下矿井,到工厂?”
  “你要是不信,就试试看,看谁能阻止我带你去!”
  “啊,爸爸,我爱你!”她叫喊着,扑到爸爸怀里,两条胳膊搂着他的脖子。
  伊丽莎白也给亚历山大“上了一课”,告诉他,内尔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从现在起,不能让她还像个小孩儿似的坐在他腿上。但是,他觉得,自己紧紧抱在怀里的女儿,依然是个孩子。他心里想,伊丽莎白错了。为什么她从小接受的那种教育总把人想得那么坏?难道我仅仅因为她已经长大,就会对自己的亲骨肉产生淫欲、邪念吗?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如果我再收回已经给予她的钟爱之情,那就太不像话了。难道伊丽莎白真的认为,有男人敢掠夺亚历山大?金罗斯爵士宝贝女儿的贞操吗?即使内尔是茹贝——她永远不会——也没有一个男人敢向她主动示爱。有我的名望和权力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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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25 23:52 | 只看该作者
二 争 端


  一八九○年四月,庆祝四十七岁生日前,精神焕发的亚历山大回到金罗斯。这次旅行之所以没有拖得更长,主要是因为茹贝。她只是喜欢旅行这回事儿罢了,对旅行真真切切的感受不是很感兴趣。
  “也许,”还没来得及摘帽子,她就对伊丽莎白说,“因为亚历山大是个走马观花的旅行家。他真是马不停蹄。有时候,我真想求造物主给我一双翅膀。先到旧金山,然后乘火车到芝加哥,再乘火车到华盛顿、费城、纽约、波士顿。而美国才刚刚是个开始。”
  “所以,他和我旅行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让我和导游在一起。”伊丽莎白说,她见到茹贝非常高兴。“你去意大利湖泊区了吗?”
  “去了。亚历山大要去都灵①和米兰。和平常一样,为生意上的事情!我的意思是,我们在那儿下了火车,他去参观工厂和矿山。”
  “你喜欢意大利湖泊区吗?”伊丽莎白追问道。
  “太漂亮了,亲爱的,太漂亮了!”茹贝说,似乎有点迷惑不解。
  “我喜欢那地方。如果让我选择,我宁愿在科摩湖畔居住。”
  “我不想扫你的兴,但我宁愿住在我的金罗斯饭店。”茹贝说着脱掉鞋子,她瞥了伊丽莎白一眼,目光中充满疑问。“你有没有设法和我的玉猫相处得更好一点?”
  “我几乎没怎么见过他,不过,他对我很友好。”伊丽莎白回答道。
  “怎么个友好法儿?”
  “自从你和亚历山大走了之后,安娜经常偷偷跑出去,甚至一直跑到井架那边。她那么狡猾,茹贝!你了解玉,当然知道她照看安娜多么尽心,可是那个鬼精灵,我和玉加起来也对付不了她。”
  “是吗?后来呢?”茹贝看着伊丽莎白问道。
  “李帮我找了一个名叫蜻蜓的女人。她可棒极了。你看,安娜对我们非常熟悉。她很聪明,先是分散我们的注意力,然后闪电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是,蜻蜓对于她,就像一根木头,待在她旁边,和没待一样。所以,她甩不掉蜻蜓。你听我说,茹贝,李可是从我心头搬走一块大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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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25 23:53 | 只看该作者
你终于和他友好相处了,我听了可真高兴。哦,茶来了!”看见桃花端着茶盘进来,茹贝高兴地喊了起来。“我知道你现在忙得不可开交,伊丽莎白,不过你先坐下。哦,渴死我了。在国外,没人能泡一壶好茶。我是说,出了英格兰,就喝不上好茶了。而离开英格兰好像已经好久了。”
  “你发福了。”伊丽莎白说。
  “别老提醒我这事儿!都怪欧洲大陆的美味佳肴。”
  短暂的沉默之后,伊丽莎白说:“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茹贝。”
  茹贝吓了一跳,凝视着她。“嗬,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
  “你最好告诉我,好吗?”
  “是亚历山大。”茹贝不情愿地说。
  “他怎么了?病了?”
  “亚历山大病了?没有,他结实得很!是他变了。”
  “变坏了。”伊丽莎白说,没有把这句话变成一个疑问句。
  “是变坏了。”茹贝皱着眉头说,喝完茶,又倒了一杯。“他这个人生性高傲,但是我并不觉得他的傲气有什么不可忍受。甚至觉得那是一种魅力。倒是我,有时候真该被他拳打脚踢。”她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当然,这只是一种比喻。不过有一次,我真的扇过他一个耳光。”
  “真的?是他娶了我之后,还是之前?”
  “之前。不过别转移话题。最近,他和一些工业巨头、政界显贵过从甚密。要知道,天启公司的势力简直遍及全球,所以到哪儿都有他的朋友。他脑子里有了不少新想法,或者更准确地说,他听信了一些坏家伙的话。”
  “什么样的坏家伙?”
  “他那些企业界的大亨朋友。你从来没有见过会有那么冷酷无情的家伙!他们除了赚钱,赚钱,赚钱,别的什么都不在乎。他们对雇员的态度非常恶劣,采取各种恶毒的手段对付所谓‘工人运动’——就是工会和类似的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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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25 23:53 | 只看该作者
“我觉得亚历山大不是那种容易受别人影响的人,”伊丽莎白慢悠悠地说,“他一直以对自己的雇员慷慨为荣。”
  “那是过去。”茹贝说。
  “哦,茹贝!他不会!”
  “我可没那么大的把握。麻烦在于,现在时世艰难,各行各业都感觉到了这一点。富人都认为,这种局面是因为一本英文书造成的。这本书的德文标题是Das Kapital。总共三卷,现在只翻译了第一卷。可是如果看亚历山大和他那帮狐朋狗友的反应,你就明白,光这第一卷就已经把这些人搞得鸡犬不宁。”
  “这本书写的什么?谁写的?”伊丽莎白问。
  “写的是什么‘国际社会主义’之类的东西。作者是一个叫卡尔?马克思的人。好像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参与了这件事情。叫什么名字,我忘了。不管怎么说,这本书诅咒有钱人,特别是企业家。管他们叫……叫资本主义。他们认为,社会财富应该公平分配,这样就不会有贫富差别。”
  “我想象不出这种说法还能行得通,你能吗?”
  “不能。人的差异太大了。那两个人说,工人被可耻地剥削,必须来一场社会革命。世界各地的工人运动都把他们的学说当作救命的稻草,而且大家议论纷纷,还要掌握政权。”
  “哦,天哪。”伊丽莎白平静地说。
  “我倒是同意你的看法,伊丽莎白,可是亚历山大和他的朋友们似乎把这件事情看得很重。”
  “哦,一切都会烟消云散。现在,亚历山大回家了,他会平静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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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25 23:54 | 只看该作者
三 灾 难


  内尔的十五岁生日在她看来是一场灾难。父亲写来一封信,告诉她,他改变了主意。她要等到一八九二年再到悉尼大学学习工程技术。那四个男孩虽然比她大,但是也要在金罗斯待着,等过了一八九一年,按照原计划和她一起去悉尼念书。
  “我认为,你开始上大学的时候,我不是远在天边,而是在金罗斯和悉尼,这对于你非常重要,”他在信中说,字写得一如既往工工整整。“我当然知道,推迟一年,你会非常不痛快。但是,你要弄清利害关系,接受我的决定,内尔。我这样做,完全是考虑你的最大利益。”
  内尔举着那封信就像闹事者高举火把,径直去找妈妈。
  “你和他说什么了?”她满脸通红,逼问妈妈。
  “你这是什么意思?”伊丽莎白问,一脸茫然。
  “你给他写信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
  “给谁写信?你爸爸?”
  “哦,看在上帝的分上,别装糊涂了,妈妈!”
  “你用这样的口气对我说这样的话,我并不生气,内尔。可是我真的一点儿也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瞧瞧这个!”内尔大声说,在伊丽莎白鼻子底下晃着那封信。“爸爸说,我今年不能去学工程技术了。得等到十六岁!”
  “哦,原来是为这事儿!”伊丽莎白说,松了一口气。
  “你真是个好演员!就好像你对这事儿一无所知。啊,你肯定知道!就是你让他改变了主意。你都对他说了些什么?”
  “我已经对你说过了,内尔,什么也没说。”
  “什么也没说?真可笑!你是我认识的最不诚实的女人,妈妈。事实就是如此。你生活惟一的乐趣就是挑拨我和爸爸的关系。”
  “你错了,”伊丽莎白向后退了一步,木呆呆地说,“我的确希望你晚走一年。所以我现在并不假装听了这个消息不高兴。但是,这件事情绝对不是我干的。不信你可以去问茹贝姨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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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7-25 23:54 | 只看该作者
可是,泪水早已夺眶而出,内尔冲出暖房,像个六岁的孩子,号啕大哭。
  “她父亲把她惯坏了。”瑟蒂斯太太说,并不愿意看到这种感情大爆发的场面。“真遗憾,金罗斯夫人。因为她是个本质非常好的姑娘。一个毫无自私自利之心的姑娘。”
  “我知道。”伊丽莎白说,神情沮丧。
  “等她长大就好了。”瑟蒂斯太太说,走了出去。
  是的,长大就好了,伊丽莎白心里想。但是,即使长大了,她也不会喜欢我。我找不到一把打开她心灵之门的钥匙。麻烦在于,她总是坚定不移地站在爸爸那边,不管发生什么事儿,只要不合她的心思,就推到我的头上。可怜的小东西!去年十一月,她参加大学入学考试,在全州考了第一名。现在她怎么能在家里再安心地待一年呢?我想,亚历山大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恐怕不是因为内尔,而是他一定意识到,那四个男孩儿还没有达到应有的水平。如果他们不去,内尔就没法去。可是,他为什么不把这些情况向她解释清楚呢?倘若他解释一下,内尔就不会指责我。这当然不言自明。为了把我和内尔分开,亚历山大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找茹贝寻求慰藉也没有什么用处。虽然相距千山万水,她和亚历山大已经和好如初。等他回家,他们俩又会像金星和火星紧紧拥抱在一起。想到这里,伊丽莎白不寒而栗。倘若茹贝完全领悟了这件事情的含义,亚历山大也许会比原计划提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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