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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写人物,没有写过程:我只写了一个若干年后我们值得对子孙吹嘘的——里程碑式记忆。
我的儿子在邮件里告诉我,他坐2039年5月23日那班飞船,回地球来看我。看到这个日期,我倍感眼熟。我对儿子说,似乎那天是什么事的周年。他回来那天,我们上了餐桌,我满意的告诉他,虽然年已53岁,而年轻时处于一个满是地震、甲流、艳照门、三鹿奶粉之类对身心都会产生巨大伤害的时代,但我的记忆力还没衰退。
“三十年前,那是穿越黄山北西线原始森林的日子。”我说。
“噢。”他似乎没有兴趣。
“你难道不关心户外吗?”我问,“你告诉我你在学院里……”
“我当然一直玩户外,可能已经超过了你。可是爸爸,谁会关心那个时代的户外。那个年代,我想想,人类还没在外星殖民,那个时代人们还在讨论东西天目穿越和黄山北西线原始森林哪个的难度更高点;户外应该商业还是AA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
“唔……你知道,那时的户外也是疯狂的,投入的……”
“得了吧,爸爸。那时他们在讨论爬幺妹或者贡嘎的成功率,而现在呢,他们在讨论要不要穿越下马里亚纳海沟。时代已经不一样了。你为什么还记着三十年前那些穿越线路呢?听说那时的人走个毅行才几十公里。
“我觉得,我该和你好好谈论这个问题。”我把椅子拉过来,坐到他面前说。“不,不,问题不在于我老了而你还年轻。我来和你聊一聊那次穿越。”
“首先,你知道那年的行天下吗?”我问。
“我知道。”他满脸无奈的答,“那是行天下的元年”
“对对,然后呢?”
“那年行天下有很多大事:承办首届西藏驴友节、发放西藏旅游消费券、送了上百个老年人进西藏旅游……还有很多,但是这次穿越根本不值得一提,没人关注”
“那次穿越,你知道些什么?”
“恩,他们中有香港人、河北人、陕西人、浙江人”儿子按了一下手表,看了一下虚拟记事本。“他们一共只有7个人,包括第一次露营的兄弟,包括有才20岁的小姑娘。”
“还有呢?”
“还需要什么吗?噢,那次下雨了,这有怎么样呢?那个半年,好多周末都下雨了。”
“还有呢?”
“拜托,爸爸,还有什么?他们没有登山家,那也不是特别著名的线路,他们甚至没有太多华丽的照片。”
“他们成功了”我说。
“那又怎么样。嗯,走完一条穿越线有什么奇怪的?”
我看着儿子,记忆开始混乱。我坐了下来,想了一会儿。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说明。儿子站起来,他似乎想安慰我。他看了看手表。
“不那么简单啊。”我说。
“那么?”他做了这么一个姿态:悉听尊便,我知道你想教训我。
“那时候,”我说,“我参与了这次穿越……就在去集合的路上,我和朋友互发短信。他并不相信我们能够完成。我随意调侃着,就是希望让对方给自己一点信心。
那是凌晨。这个国家的大多数人都睡着。而我们,将将睡了两个小时以后,上路了。”
“那次穿越,我们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大雨,复杂的地形,湿滑的岩面,成堆的蚂蝗以及其他虫子,无数倒下的树木横在面前……你知道那时这条线路的难度不?”
我的儿子点了点头,“略微知道吧,不过那里现在早已变成景区了”。
“……对,当新驴很多的队伍遇到这些困难的时候,这些困难就显的非常强大——事实也的确如此。我们中甚至有人带了休闲帐。
“……然后呢?”我的儿子问,“这些哪里都不会写。”
“……因为历史是为大事件写的嘛。嗯,接下来,我们开始在雨下大前快速紧凑的前进,随着地形的复杂化,雨势加大,速度变的很缓慢,不断有人滑倒在乱石堆里或者松软的泥坡上。甚至还不到中午,我们就意识到,可能天黑前到达不了营地了”
“……这样啊……”
“在那天同时还有两个队伍出发,分别在上午9点和11点就选择了撤退。而那时我们正在大雨里,用烟头一个一个清除身上的蚂蝗,然后继续前进。”
“我大概理解您的意思……那时候防蚂蝗的药水还没有普及”
“但是,”我盯着儿子说,“整个过程中我们一直都很努力,很少停滞,相互鼓励,扶持。“加油”声此起彼伏。
“嗯?就像体育比赛那样?”
“是的。第一天的下午,我们每个人看起来都疲惫,自顾不暇。但是,当有人体力不支的时候,我们还是很快的分担掉了队友的重量。”
“嗯……”
“那天,我们终于没有能赶到营地,在路上的水源边就地扎营了,地方太糟糕了,只能扎下4顶帐篷,而这却是我们能找到最好的避风港了。有的帐篷在斜坡上,有的砍倒几棵树才能放下帐篷,有的帐篷甚至有3个脚是临空的……”
“……嗯。”
“第二天,我们近11点才到达第一天本该到达的1号营地。我们知道,冲顶九龙峰是不可能了。”
“我们赶路下山,那个女孩子扭伤脚了。之前她一直坚持,即使在第一天走到嘴唇发白,小腿上全是淤青,以及可能被蚂蝗带走超过500CC的血液,她还是微笑的面对。坚韧,不娇气,并且随遇而安。之后她依然如此,独立,尽力的不去拖累同伴。紧皱眉头走每一步,然后微笑着和队友说话……”
“爸爸,您是希望我能够拾起那些年头的户外精神,坚强的去面对世界么?”
“不,不是这个。”我说,“让我想一想。”
我们俩这时已经离开了餐桌,坐在院子里。可以看见院子外面的河流,无数楼宇的灯光映在河水之中,像镀了金的星辰。我想了一会儿,我53岁了。2009年5月23日……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日子?
“我想,那个穿越的意义在这里。”我对儿子说。
“嗯。”
“和我们是不是老驴,天气地形是否够恶劣并没有决定性关系……要知道,那支队伍的经验很平凡——那时我还是个刚要玩满四年户外的23岁学生,已经是其中户外资历最丰富的驴子了。
“这个世界一直在宣扬尽人事听天命,但永远是说得多做得少。那支队伍,我们需要无比的决心和对彼此的信赖才能够完成。我们做了很多人难以相信的事。上天没有给我们好天气。如果没有向导,你会完全觉得没有路。如果知道了每一个人在当时的户外履历,想必很少人相信我们能完成,甚至司机师傅也在下雨后认为我们会在第一天下撤。但我们的却未必如此,我们甚至没有想过放弃。我们中疲惫的人也知道,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走好每一步。荆棘丛生的林子里。你都不知道我们是怎么继续下去的。”
“我们的大多数人,在那时的世界都显得那么普通。就和你、我,以及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一样。我们一般有过伟大的梦想,破灭了,甚至很小的目标也没有去实现。于是寻找一种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继续下去,有时投机,有时退缩。这种生活方式并没错: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是不幸的,人们必须谨小慎微的功利生活。可是那支队伍,我们完成了本可能早早放弃的旅程,而就是这样战胜了自我,那种天气下,我们本来没必要再继续努力、挣扎着前进,但我们还是继续了。在那个大势之下,我们的故事只是容易被遗忘的小小成功。可是我们以无比的信念去奋斗突破。而这是我,以及许多和我一样的普通人,所希望自己能够做到的。”
“也许你们觉得,这是你们自己的独一无二的自虐、独一无二的疯狂,和独一无二的旅程,和你们独一无二的精神有关?”
“所以,”我说,“你看,就这样成为了我们,独一无二的记忆。”
旗子竟然反了 ORZ
[ 本帖最后由 铁锁横江 于 2009-5-26 10:41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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